上機前,香港微涼,降落後,昆明12度,再降落芒市,依然盛夏,一天三地,三種光景。想必不是人人知道,只有昆明才是春城,雲南版圖之大,氣候總有不同,瑞麗屬南亞氣候,冬天雖只兩個月,卻比香港嚴寒。奇異的彩虹國,東邊閃電雨狂下,西邊毒日頭怒吼,身子泡在半冷半熱中,難熬。回港忙上班忙見你們忙買補給忙說話,生活有曲線缺頻率,於是,忙碌瓜分了我,瓜分了我與家人僅有的時間。有時會想多吃幾隻雞翅膀,幻想第二天醒來背上長很多翅膀,可以不用趕坐車趕機場趕換登機牌趕落機趕去取行李,省下時間金錢,拍翼便飛得高遠。看來,是真的乏了,休息離我很遠。
一天。
R2D2,半昏迷時他出現的次數最多,別問為什麼,我不知道。
一天。
衛生院的醫生,兇。幻想不說話,醫生便可以醫好我。呆在觀察室的床上,消毒藥水味濃烈,卻趕不走體內的毒。破舊的床、窗戶、枕頭、被褥,旁邊有人,跟我一樣,在打點滴,他們睡得香甜。我渴,幸虧有萬老師及小湯哥,才不至於生病時無依無靠。
一天。
躺在床上,聽見鼓號隊天天下午的排練,想必他們一定很辛苦,既要背著沉沉的鼓……學校傳來鐘聲,孩子的蹦跳聲,我要撐下去。冰箱裡有八十支棒棒冰,送學生的,嘉獎他們天天與太陽搏鬥的堅持。
記不得第幾天。
無法確定昨天說過什麼做過什麼,吃藥了嗎,像是沒吃,杯裡卻有白開水,小貓究竟餓了多久,叫得聲嘶力竭,眼睛該合上的時候,那千軍萬馬在胸口位置狂奔疾呼,暈眩是唯一形容詞。不知道躺了多久,像水母,體內找不到一滴水,黑得剩下夜,剩下害怕,以前讀過潛水鐘與蝴蝶,是否如現在一樣?
白天。
起來,脈搏留床上,門打開,世界一下子走進房間,久違了的白晝。
凌晨。
接下來幾個凌晨,潛意識狠狠佔據思維。一連串怪誕夢境,可以作電影題材。又發燒,酸痛遍傳了神經,蓋著的被子像破了大洞,只覺冷。最近常體會到渾身乏力四字的真箇意思,退熱在額頭黏得牢,可未曾止住狂吼的夢魘。
園子的盆栽高高低低,柔綠滿田,陽光甚是溫柔,我在田裡找呀找,找不著,轉身問剛走過身邊的女園丁,她從三層的鐵架子上,取來一株標著我名字的,伸手接過一瞧,雖小,卻綠得很,要成氣候,還早。
迷宮似是環形長廊,我在走,別人也在走,它的入口就在石胡同盡頭,非有人從小門裡出來斷斷是不會注意到的。他把門打開迎我進去,每走幾步都有一扇緊閉的門,邊走邊靠直覺把門打開,可我從未找到對的門。
我們在屋後的園子裡吃飯,天還是亮的,圓桌上放滿了菜,有位娘娘背著我們正在盛飯,那時候,我知道自己跟她不一樣,她是靈魂,卻不怎害怕。
數蝴蝶,翼紋的圖案都是幾何形狀的,很是特別。一隻、兩隻、三隻、四隻…美竹乾脆把頭探近一點,有廿多隻呢,旁邊竟是一棵剩下枯枝的樹。
他們說,只是偶爾會這般做,但不是每位家屬都要求。按道理說,他們算不上是有頭有臉的人,家屬們總會讓他們跟遺容合照,又讓他們親自簽名,我沒見過那些照片,只記得我坐著電梯,來到一樓。人挺多的,戴小綠帽子的是中詩班,我坐在他們中間,穿的是淡粉紅碎花長裙,白色圓領上衣,卻不知道是哪家主人的告別禮,這場面,像劇院的舞台,寬敞光明,來送別的人中,有哭的、有笑的、有夫婦倆在跳舞的,高興得很,我們被安排站在最左邊,他們都會唱,我便隨音樂哼了起來,地上放著許許多多的糖果與花。睜開眼睛,我仍然不曉得是哪家主人的告別禮,心卻倒恬靜暖和。
究竟這是第幾天…
後記:生病不好。沒人推門給藥你吃,沒人倒你水,沒人曉得你生病生得天昏地暗,沒人等你康復。我懂了。原來,最不幸的,不是患的病有多重,而是落入災病中,握不著援手的。
Oct 1, 2012 Sibyl in Rui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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