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1月8日 星期六

關於頭髮,我想說的其實是

JunJun。

大學那時候忙到連打理頭髮的時間都沒有,從內蒙古跑到印尼,印尼跑到敦煌,敦煌跑到印度,印度跑到麗江寫東巴教,頭髮則陪我跑到大三,一直長到腰,丐幫幫主般的長髮沒有帶給我桃花,卻讓意外遇上Jun,三年級認識的指定髮型師。年前妹妹在調景嶺工作,Jun就在附近的髮型屋工作。

走進去,半身鏡裡面的Jun好比街燈一支,圓形燈頂那種。年輕個子高,平板身材,膚色深白,長頭髮,五官好看,說話聲線略遜陳奕迅,沈默是重點,同時也是亮點。我當然忘了第一個髮型的要求是什麼,總之是鬈的,過程中,他沒有怎麼說話,沒有笑,帶點傷感,帶點憤世,唯一看到的是專注。第二次見面的時候,我打趣問了一句:「你從良了?」,很陸的陸軍裝,應該只有0.5cm,壞人感覺消失,專注不減。以後到髮型屋的日子,我會靜靜地很放心的任由阿Jun擺佈頭上廿萬條角蛋白,從披髮袍、剪髮、上髮芯、塗藥水、落機、焗油、雕刻瀏海、烘乾、定型,一絲不苟,直到他再三確認廿萬角蛋白全部收服於他眼底,他才會放下鉸剪,「有問題隨時搵我」從來不是口頭蟬。稱心的髮型師,可遇不可求。許多人,可遇不可求。

剪頭髮的人一般不需要說太多話,據不定期觀察所見,坐著呆等的朋友,不看電視可以翻雜誌,不翻雜誌的會玩手機,不玩手機的會跟髮型師聊幾句。不熟悉Jun之前,我通常不主動說話,一來不忍心打擾他的專注,二來他的認真確實讓人自然安靜,三來萬一他被分心手起鉸剪落,那⋯⋯最好避免製造大家都會抓狂的後果。有一次,他如常地問:點剪。我答:要一個「有勢」的頭。他竟然笑了,在旁的妹妹當然也大笑,說應該是Jun職業生涯中聽過最荒謬攪笑的要求!「有勢」的髮型維持了大半年,空降邊疆,我需要多一點親和力,然後瀏海便誕生了。在邊疆工作,春夏秋冬,每年我們也會見兩、三次,手畫葫蘆、彩虹堅果,自然樂意分享。漸漸地,Jun變得喜歡說話,難得的笑容,工作換了地方,他一人去異國走走,放假探望老人,投籃換來健康膚色,平板腰身掛起小肚腩,身上紋身如舊。其實每次都好奇是什麼圖案卻怕被罵八卦,畢竟他掌管我頸上人頭。

今天跟阿Jun要直髮,說畢連自己也不敢相信,我居然自動終結十年鬈髮,是的,那麼,終於,如此,成就一次改變。這次,Jun沒有要求別的同事幫我洗頭沖水,全都是他一手一梳一剪一吹,沒有隨便式按摩,沒有過冷過熱的水砲花灑,沒有扭扯打結的災難,對待頭髮,我沒有見過比他更溫柔的人,這就是分別。原來,專注沉澱出來的溫柔,密度很高。面對一籃子紛擾的未來,我非常願意強化這種高密度溫柔,用智慧堵塞低智與是非。別人習慣曲髮的我,我卻想在曲與直之間,看清楚自己,即使滿身缺點,這很重要。

Jun先生,我代表頭上廿萬角蛋白,謝謝你五年間對他們的尊重和用心,洗髮水沖不掉你的指紋,現在的你,比較五年前的你,變得更快樂更有營養,祝福你的頭上角蛋白質,在你手上的數以天文數字計程的角蛋白,白的黑的七彩的,與你常樂。

這篇,為你而寫。



Sibyl in HK
Nov 8, 2014

有「勢」的頭,最後公演一次(咁大把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