調羹、開水、時鐘

「李飛同學：

謝謝你送我一條漂亮的貝殼手鍊，十分喜歡。沒想到來瑞麗十天不到，同學們送這送那的，老師完全感受到你們的熱情！從譚老師口中得知關於你家裡的一些故事，很欣賞即使你生活在一個相對缺乏的環境，仍然不吝嗇與別人分享所擁有的，實在難能可貴。只要你願意樂於分享，關愛別人，將來你的家庭、你的朋友會因你得到更多快樂！

***邀請你星期六來我家吃午飯，老師下廚

許老師 27.4.2011」

這是我寫給一位五年級女生的便條。

爺爺為了不讓孫女傷心，騙她說媽媽只是跟別人跑了，事實是母親數年前染病已去世。生離較痛心？還是死別更痛心？我想女孩尚不會懂得分析，她只知道「失去」。

上次探望她時，我們送來一罐朱古力粉，打算教她用熱水把粉沖開，吸收多點營養。「家裡沒有調羹。」她小聲說。我們用木筷將朱古力粉逐點逐點倒進杯子裡，「有熱水嗎？」我們問。她說要煮才有，環顧四周，的確只有一個熱水壺，但裝的不是熱水，是微溫的開水。等到水煮好了，我們示範如何將朱古力粉沖成一杯熱朱古力，再示意她淺嚐，女孩羞澀地喝了一口，弟弟幫忙一飲而盡。這是一個只有熱水而沒有白開水的家，「你每天喝水多嗎？」我們問女孩。她說：「不多，很少。」女孩住的出租房，水是根據用量計算，而且不便宜，別說洗澡，多喝水也是頗難實踐的，況且我相信沒有小朋友喜歡大熱天時喝熱水。

自四月初譚老師送來蘋果後，他們已有三星期沒有吃水果，要不是遇上我們，也許一個月也吃不到一次。我們送來一個西瓜，家裡卻沒有冰箱，便吩咐他們破開後吃不完可以送鄰居，水果於室溫放久了，會壞，香港人是很清楚的，但我面前的兩姊弟不知道。

弟弟一邊坐在床上看兒童台，一邊打呵欠。「明天甚麼時候起床？」我看著她。姊姊說平時六點半起床，但有時她會起得很早，因為怕遲到。「誰叫你起床呢？」我再問。「自己醒的，醒了就開電視看一下時間，因為電視節目有時會顯示時間，再叫弟弟起床。」她這樣回答。仔細看，家裡沒有鐘。「試過有次冬天放假，第二天早上約了朋友一齊玩，心裡又期待又興奮，半夜醒來以為天快亮，就帶著弟弟出門找朋友去，怎料到朋友家時才知道是早上三點。」她笑著跟我說，傻傻的。

我沒有問她爸爸是否不在家，爸爸為甚麼不叫你起床，爸爸為甚麼不買水果，我不忍繼續問下去。言談間知道女孩的爸爸想給孩子找個新媽媽，心裡不知道為啥難過起來，新媽媽願意接納孩子嗎？承諾照顧姊弟倆一輩子嗎？有新媽媽，家庭就完整嗎？我倒沒理由去干涉一個家庭，眼見她將房子收拾整齊，對人有禮，好動活潑，還真覺得她配得一個快樂童年。

在車上，我在想，李飛李飛，沒有媽媽，你教她如何飛？「不擔心，也許沒有媽媽，她能飛得更高。」譚老師堅定地說。對的，沒有人能保證姊弟倆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，至少我現在與她一起經歷和見證，與她創造一些值得回憶的片段，或許能成為她飛翔的動力。

將她的故事送給你。

後記：貝殼手鍊也許不怎值錢，本想對她說不要浪費錢送禮物給老師，卻又立刻把話吞回去。有餘時與人分享，你我固然可以；缺乏時拿出僅有與人分享，我們又能嗎？

Sibyl in Ruili

May 19, 2011

小飛飛大道理

初到邊疆，不足一個月，從許大小姐變成拿著掃把狂拍四腳蛇的神級家務助理，還好，仍能開自己玩笑，證明我未被生活中各樣瑣事壓垮。

是次主角如題，得慢慢解釋。自五月頭，雨季開始，家中飛來Ｎ種昆蟲，黃昏漫天燕子，像是天下的燕子都飛到瑞麗，那並不壯觀，我形容它為恐怖。回家打掃房子，大廳，拖了一遍，飛來巨型飛螞蟻兩隻，打死了，再飛來四隻（應該有親戚關係）；睡房，飛蛾在天花板，死也不動；廚房，飛蛾一隻，六腳不知名昆蟲，兩隻，蚊子三粒；洗衣機內，活生生蟑螂一隻；有蓋陽台，來了一隻避雨的鳥，好吧，好心收留牠一晚，其他的，用了整一個晚上，全部消滅。累極躺下來，慌忙地問朋友，要發生地震嗎？

就是知道要搬新屋，故此我沒有於現在的房間架起蚊帳，免再拆再安裝，上星期五，不幸地創造了我與四腳蛇正面交鋒的機會（牠真的太大隻，又肥又厚肉）。極度不願意憶起那恐怖場面，簡單而言就是我關紗窗時太大力折斷牠的尾（生平第一次看見斷尾的壁虎，醜），牠跳進房間我們糾纏了五分鐘，最後被我用掃把痛擊牠腦袋，死了，扁了。然後我哭了。在印尼，老鼠在橫樑上跳舞，上面是牠的舞台，下面是我的床舖，獨角仙半夜也來湊熱鬧，我熬過來了，現在一隻四腳蛇弄得我作嘔作悶，唉，無言，最糟莫過於要幫牠收屍，唉，頂多下次關紗窗時儘量溫柔。每個星期日打掃房子，屍橫遍野，絕對不是我幹的，是活生生餓死的蚊子蜘蛛飛蛾，這種結局太好，活該。

且慢，不要想像我心腸苦毒，因為我救了一隻麻雀，就在對付那醜東西的隔天。有蓋陽台的門，晾曬時必須把門打開，否則門一關上，陽台外面的人便不能進屋，笨屋主笨設計笨手把，常弄得滿地灰塵和蟲子。小小麻雀，誤闖進來，從場台飛到廚房，我的天，狂向玻璃窗撞，在麻雀的世界似乎只有天空和綠葉，儘管我用普通話叫牠冷靜，牠仍然苦苦東撞西撞，可憐。就這樣牠侵佔了廚房，難為我整天忙工作，一心裹腹卻不得要領，對峙三分鐘，迅即打開了廚房另一道通向無蓋陽台的門，再指示牠往太陽光飛出去，最後順利奪回廚房。

連日的作戰，全在我掌握之外。也使我想起去年九月某天，在西貢路上趕牛回家的一幕。本以為在這裡只照顧有沒有人要的孩子，原來，我首先要學好照顧自己，學好不慌不忙，學好泰然處事，否則談不上去照顧別人。

這工作，還真有難度，AQ EQ IQ三管齊下，畢竟，對抗地深吸力是頗費心神，你一定明白。這生活，還真需要耐性，已經三天無法上網，盼望中國電訊儘快搶修寬帶上網服務，給我一條生路。天氣開始熱，坐在辦公室冒汗，完成了老榕樹和鬱金香，星期六畫班，要讓他們試一試用顏色畫出漸變及層次。

有時候，的確我們像麻雀，誤闖亂撞，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，能飛出去就好，請相信自己的世界不只天空和綠葉，還有：陽光。

Sibyl
11/5/2011 in Ruili, Yunnan